端午相思 槲香依旧

版次:04 来源:中国信息报    2025年05月23日

  ■ 梁生敏

  穿过熊耳山江河分水岭隧道时,山风裹挟着槲叶特有的草木香涌入车窗。这熟悉的气息倏然掀开记忆的封印——40多年前的端午前夕,我跟着母亲挎着竹篮穿行在这样的槲树林中,叶片摩擦的沙沙声和布谷鸟的鸣叫在山谷里回响。

  我和母亲爬到向阳坡上,专挑稍大的槲叶扳下,大半天的功夫,就扳满了竹篮。下山回家后,母亲添水烧起大锅灶,将叶片煮了捞出,盛进篮子里,拿到村前河边,把槲叶铺在清澈的水潭里浸泡。深绿色的脉络在清水中苏醒,宛如蝴蝶抖开潮湿的翅膀。

  秦岭余脉褶皱里的故乡,家家都有传承千年的槲包制作手艺。浸软的叶片在母亲手中翻飞,4片碧绿的槲叶错落而叠,谷米、红小豆、花生、红枣次第落入,最后总要藏几颗红豌豆即“相思豆”。母亲说这红豌豆是给灶王爷吃的。母亲给我分了个活儿,让我把那成卷的稻草或粽叶劈成绳子,好绑槲包用。我觉得这个好玩,就喜滋滋地干开了,但要么劈太细要断,要么太宽绑不成。母亲说我还是捉槲包吧,让我接住一扇等着。每当这时,母亲总要交代槲包要放平拿,手指要压住两端叶子,不要让里面的水都漏了。可一会儿,我就心不在焉了,抓抓水、挖挖米,手上的单扇槲包一头高一头低,成了“滴水崖”,地上积了水潭,我的裤子也湿了。母亲就边笑边吆喝,说我越帮越忙。待槲包包完,母亲把它们横竖分层码排在大锅里,加水,压上沉重的净光石头。晚饭后,烧火开煮。灶膛柴火噼啪作响,水汽裹着槲叶香在梁柱间游走。夕阳下的老院炊烟袅袅,槲包的香味儿也徐徐蒸腾,伴着5月麦田的清香,让人心醉。

  在即将参加高考的那年端午,母亲的槲包格外温热。下午最后一节的自由活动课,突然听到同学喊叫我的名字,说校门口有人找我。我疾步跑到大门外,看见母亲伫立在风中,身上还残余着未来得及拍打干净的灰尘,脚下搁着一个布袋子。

  原来母亲乘车花了大半天的时间,从80公里的深山里,给我带来了槲包、白馍和玉米糁……我立时手足无措,口里直埋怨母亲何必这么费事。母亲说,地里的麦子刚开镰,心想我马上就要高考了,今天是端午节,心里太惦记,就赶了来。母亲又说,在城里遇到开大货车的娘家远房侄儿了,答应她搭车今晚就赶回去,明天还要继续收麦子,一大堆农活在等着呢。母亲饭也没吃上一口,转过身,就匆匆返回。我看着黄昏下母亲的背影,心里五味杂陈。当把槲包那碧绿的叶衣在寝室一层层剥开,引来城里同学的惊呼“这是什么神仙粽子!”那槲叶和谷米、各种豆子混合的香甜粘软,夹着少年人的虚荣,在晨读声中悄然发酵。

  进城工作后,每个端午都会收到来自老家的槲包包裹。那是母亲的味道,早晚想起都格外香甜。

  那年,母亲走了,再也享受不到母亲的槲包了。思念之余,在几个端午节的前夕,就和爱人回忆着母亲的样子,学着包煮槲包,慢慢也能包煮成了。虽然总也赶不上母亲那娴熟灵巧的手艺。

  山风又起,满谷槲树沙沙作响。恍惚仍是旧年光景,母亲在晨光里挑选叶片,父亲的劈柴声惊起草丛里的山雀,而我们姐弟几个正为谁包的槲包更俊俏拌嘴。原来那些以为消散在岁月里的,都成了槲叶上千丝万缕的脉络,只要轻轻一嗅,便能循着香气找到归途。

  (作者单位:国家统计局卢氏调查队)

作者:梁生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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