榆树下的窝头香

版次:07 来源:中国信息报    2025年04月03日

  ■ 胡珊珊

  暮色漫过青砖墙时,我在巷口撞见那棵老榆树。虬结的枝干斜斜探进邻家院落,新叶在晚风里簌簌作响,我的思绪恍惚中又回到二十年前——表弟在树下仰着脖子喊:“姐!榆钱能吃啦!”

  老院子坐落在黄海湾的渔村,那棵比我年长的榆树是我们兄妹的“乐园”。清明前后,表弟总蹲在树根旁数日子,鼻尖沾着泥土:“再有三天就熟透喽!”表妹把榆钱串成耳坠,自称“榆树公主”,蹦跳时青白色流苏扫过青砖地,惊得蚂蚁们慌不择路。

  采摘那天,外婆将竹梯靠在树干上,竹节与树皮摩擦发出细微的吱呀声。我们猴儿似的往上蹿,表妹举着竹筛接榆钱雨。“你们慢着点儿!”外婆粗糙的手掌托着竹耙,指节因用力而泛白。表弟故意晃得更用力,榆钱噼里啪啦落进筛子,打在竹篾上发出雨点般的脆响。表妹抱着筛子满院子跑,辫梢的榆钱串在夕阳下泛着光泽,惊起屋檐上两只灰扑扑的麻雀。

  待榆钱在竹筛里沥干,伙房飘起柴火香。土灶台上支着大黑铁锅,外婆把榆钱铺在竹筛里冲洗,水珠顺着青白色的嫩芽滚落。我们探着小脑袋挤在木案板前,看她将玉米面、豆面和榆钱拌匀:“咱这儿的窝头要掺三成豆面才香。”表弟伸手想偷揪面团,手背刚碰到面盆就缩回来:“哎哟!面盆底下烧着火呢!”表妹踮脚往窝头里塞榆钱,手指灵巧如蝶:“多放些嫩芽儿,窝头就有春天的味道啦!”“饧面要饧透喽!”外婆用笼布把面团捂得严严实实。灶膛里的柴火噼啪作响,火星子蹦到青砖地上,表弟拿树枝戳灰堆,突然哎哟一声:“哎呀!火星‘亲’了我的手指!”我们笑得前仰后合,外婆也跟着抹眼角:“你们离灶膛远些,别让火星子燎了头发。”

  案板上撒着薄面,我们学捏窝头,表妹总捏成船形,说这是“榆钱船”。表弟非要捏小猪,蒸熟后却像只圆滚滚的刺猬。“上汽蒸20分钟。”外婆把高粱秆锅盖扣在铁锅上,蒸汽裹着清香从锅沿溢出,表弟伏在灶台边默数着秒数。掀开锅盖的刹那,热气裹着清香扑出来。我们蹲在门槛上,看夕阳把影子拉得老长。窝头掰开是星星点点的绿,恰似春日揉碎在金黄里的呼吸。表弟吃得满脸渣子,还伸手抢表妹的窝窝:“你的榆钱比我的多。”表妹急得直跺脚,辫梢的榆钱串也跟着乱颤起来:“外婆!他又抢我窝窝!”

  如今,那些蹦跳的脚步、伙房的烟火气、窝头的温热,早已在时光里酿成永远的春天。原来最深的怀念,不是离别,而是让记忆在舌尖长成一棵树,永远摇曳着春日的暖阳。

  (作者单位:国家统计局连云港调查队)

作者:胡珊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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