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 王娜

　　高原的初春，冻土在月光下裂开细密的纹路。春风提着银针游走于山脊，将雪粒串成断线的珍珠，簌簌滚落进我们深陷的脚印里。我裹紧棉衣跟着马姐往山上挪步，公文包里的调查表窸窣作响，山道两侧松树上的冰凌在月光下闪着寒光，像无数悬垂的利刃。

　　“这鬼天气！惊蛰过了还演这出。”马姐往冻红的手心呵气。作为西宁市湟中区鲁沙尔镇金塔社区的老调查员，她熟知每栋楼里飘着酥油香气的窗棂，记得每户人家门楣上褪色的经幡。此刻我们要去的是四间职工宿舍，白天他们不在，只能晚上入户，就藏在莲花山半山腰的松林深处。上山途中，呼吸间白雾凝成冰晶，睫毛上仿佛缀满细碎的钻石。楼道感应灯次第亮起时，201室飘来酥油茶的醇香。两个藏族小伙热情地迎我们进屋，搪瓷碗里的酥油茶腾着热气。

　　“次仁在蚂蚁沟林场实习，扎西是防火员。”马姐的圆珠笔在表格上游走，湟中口音裹着茶香在室内流转。交谈中，两人说起家乡草场时眼瞳发亮，却在提及母亲风湿时垂下眼帘。窗外松涛翻涌，他们古铜色的脸庞在节能灯下泛着釉色光泽。

　　银河攀上莲花山巅时，我们踩着积雪返程。马姐忽然驻足，指着远处几点星火：“瞧，那是鲁沙尔镇人气最旺的地方。”顺着她手指的方向，盘山公路蜿蜒而下，居民区灯光在夜色中连成流动的琥珀。

　　下山的脚步轻快许多。公文包里藏着实习生笔记的墨渍、护林员掌心的茧纹、酥油茶舔舐过的统计报表以及故乡煨桑的青烟……这些具象的温度即将汇入国家统计的江河。而此刻，山道上两道身影正穿过经幡摇曳的垭口，像两颗星星坠入万家灯火。

　　（作者单位：国家统计局湟中调查队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