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 刘路平
清早接到母亲的电话,说买好了箬叶,让自己周末有空回一趟,裹些粽子过节。
端午节因在农历的五月份,因此老家称端午节为“五月节”。这是一年中最为忙碌的时刻,稻田需要薅苗、插秧、除草,稗草一刻不停地长,拔了又生出来。因此,记忆里的五月,父母亲的腰总是弓着的。可是不管多忙,在过节前一天,母亲就不会下田去了,而是端出前一天用槐花水浸泡过的糯米,再从一个盆里捞出洗净的箬叶和稻秆,竖放进桶中。这个时候,我总是搬来两张方凳,和母亲对坐着。母亲拿起桶里的箬叶挽成一个锥形,用瓷勺挖两三勺糯米灌进小小的锥桶中,有时会加点泡胀的红豆,放上一两枚陈年的红枣,用箬叶多余的部分把锥口盖上,然后用湿韧稻秆将粽身紧紧地系住。
母亲把整盆包好的粽子倒进大锅里,小灶膛上搭好柴火猛烧,锅里发出咕咕嘟嘟的声音的时候,一股箬叶和糯米混合的香味就会飘出来,中间还会掺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槐花香。等香味浓郁到隔一二里路都能闻见时,馋嘴的我便忍不住了,嚷着要吃。母亲一边说“没熟没熟”,一边又不由得打开锅盖拿筷子戳一戳。她小心翼翼夹出一个,剥开乌绿的箬叶,一股白汽散开之后,黄澄澄的粽子便出现在面前。我心急火燎的,还没吃出什么味,一个粽子就没有了,便闹着要再吃一个。
客家人的粽子自带碱水的味儿,不管是甜口或是咸口,总能看到除去糯米本身的厚重的黄绿色。婶母邻居们有时会用草木灰烧制碱水掺入糯米中,也有些直接加碱粉,一方面可增添粽子的香味,另一方面在南方农村炎热的夏天更利于保存。母亲裹的粽子在口感和香味上都超越了其他人,绵密紧实的糯饭,散着淡淡的咸香和槐花香,一口下去回味悠长。
有一年过端午,吃粽子时拧开了带着天线的老电视,那白娘娘和许仙的故事伴随着一闪一闪的雪花在燥热的午后上演。很多日子里,我都好奇端午的雄黄酒究竟是什么味道,能让千年蛇妖现出原形,以至于吓得许仙魂飞魄散,却始终没能如愿尝到。
端午节的“标配”除了粽子外还有菖蒲和艾条。菖蒲的香味最是难忘,乡人们习惯称之为“香蒲”。母亲很是喜欢这植物,她在小溪畔的一块菜地里,种了大约有两个平方。每到节日,她都会去采下一大束,洗净晾干后,配合着艾条一齐插在门框与墙的缝隙中。香蒲株形很像未抽苞的水仙,厚大又纤长的叶片握在手里冰凉而又温润,清甜中带有一种木头的味道。我总喜欢站上高高的门槛,倚在门侧捋着墙上的香蒲叶,不知能忘却了多少幼稚的烦恼。
我爱端午节,更爱母亲裹的粽子,就像汪曾祺喜欢高邮的鸭蛋,琦君喜欢故乡的春酒。食物纵有千般风味,但于人而言,幼时的情感和亲人的爱意永远珍贵于物的本身。